关于称谓的争论在林未都的不断抗议下暂时休止，因为还没想出来更有趣的称呼，陈可卿决定还是像陈芊慧一样叫他嘟嘟。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样称呼你比叫你未都学长要顺口得多！”
林未都不是没有进行再一次的抗议，但陈可卿的态度也一样坚决：“谁让你名字那么拗口，而且名字后面加个学长也太让人起鸡皮疙瘩了，简直像故意凹可爱人设的做作女生！”
林未都心想这称呼不本来就是你自己先叫的么，怎么现在又开始嫌弃起来了？
但终究没说出口，没必要每次都拆她的台，更何况她才刚被几个女生排挤，按理来讲算是个正需要安慰的弱势女孩，自己应当给她一点人道主义的关怀和让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从哭啼啼恢复过来，让人连安慰的话都无从开口。
不过想想之前几次也都是这样，突然就哭出来，然后很快又恢复过来，这种情绪消化能力好像是为了她敏感多泪水的特性而另外开的一扇窗。
上帝造人总是这么周到，永远不会把道路完全封死。
“其实你可以试着多相信自己一些。”
陈可卿被林未都突然发神经的一句话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对着他眨巴眼睛。
林未都补充道：“额……我是说，你其实蛮厉害的。”
“嗯？”
眼见自己的补充让陈可卿更加丈二和尚，林未都不敢再兜圈子。
“之前我也说过，你自己扛着这些东西一直到现在很厉害了，你也许会觉得自己又是哭啊又是没能力改变啊怎么的，觉得自己又弱小又无力……你自己可能都不相信其实你很……额，坚强。”
“我吗？”陈可卿显然一脸不可置信，随即苦笑“没有……我一点都不坚强，我很爱哭的……被你都看到过好几次了……而且……不是我自己扛到现在的……”
林未都用疑惑的表情看着陈可卿。
陈可卿扭扭捏捏地接着自己的话：“就是……额，从昨天到今天……那个，我不是昨天遇到你了嘛……所以其实……昨天到今天，都是你陪着我的。”
对陈可卿而言，能这样说出来自己的心声已经实属不易，如果再直白的话，她大概又要鸵鸟藏头才行。
然而林未都只是随口反驳：“才一天而已。”
“不是！”
声音是与刚才的平和以及害羞完全不同的激动，光从语气上就已经能感受到强烈的否定意味！
林未都被她的语气惊到，猛地转过头，眼看着陈可卿那张严肃的嘴巴和一对严肃的眉毛，英气的眉眼稍用力的时候比别人要看起来严肃的多。
林未都没太搞懂，只好试探地开口。
“额……那是，一天一夜？”
“啊呀，不是这个意思！”
但陈可卿在这明显的反对意见之后却哑了火，没有任何的类似解释说明一般的后续。
这反倒让林未都不知道是该开口还是该闭嘴，在又经过好几步的等待之后，本想问那是什么意思，临出口的时候改成了：“算了，不管什么意思吧”
紧接着林未都把手背在身后，“反正来日方长嘛~就不在这一天上纠结是不是了。”
陈可卿有点开心，但表现出来的却全是羞涩，低着头小声地嘀咕。
“谁要跟你来日方长啊……”
伴随着黑夜一同席卷而来的是睡意，彻夜未能眠在一天的紧凑之后加倍地扑打在身上，在几个连续的大哈欠和代表困意的眼眶湿润之后，间隔数米远的校内路灯星星点点在夜幕下忽闪着星状的模糊光线。
在视线里光线变宽拉长，像被撕扯开的白色薄纱，也像日光下的波光粼粼。
“你是不是很瞌睡？”陈可卿注意到了林未都的大哈欠，抢在林未都作答之前又补充一句“嗯……不许说不是！”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好说是咯。”林未都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就像是打开了自己身体上连接着哈欠的开关一般，一个接着一个。
陈可卿支支吾吾地道了一声抱歉，然后以“今晚好好休息吧……”作结。
林未都用满是睡意的脸挤出了一个懒洋洋的微笑，随手拍了一下陈可卿的帽子道：“我倒还好，我能休息，倒是你，你不困吗？”
“我……”
“我也补充一句：你也不能说不是。”
陈可卿在一个急刹车的哈欠之后白了林未都一眼。
“我当然困，但你明知道我不能睡觉就不要问我了好吗？忍着不被你传染打哈欠我已经尽了全力啦！”
林未都颇有些忍俊不禁：“好吧好吧哈哈，快到社团了，一会让卢申学长请你喝咖啡吧。”
话音刚落，刚还在视线里渲染着光效的路灯同时熄灭，远处近处楼上的窗口也都藏进了夜晚本来的颜色里。
在眼前的光亮都同时选择了隐去的这时，夜幕中光年之外的恒星们终于能在灯火通明的现代闪耀在高楼林立之间。
在人类引以为傲的电气不起作用的时候，夜晚便会瞬间回到充满星星和图腾的原始时代。
林未都只用了一秒钟就理解了状况，是停电。
来了学校一年多都没能见过的事情在今夜终于变成了现实。异常可靠的学校线路据说近几年从来没有出过意外，大风可以把校门都吹倒但输电线路却坚韧挺立，大雨能把花和叶都扑杀在地上却拿电路没有半点办法。
但偏偏就在无风无雨的今夜突然告负。
而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林未都明显感到有一双隔着丝织品还仍然热乎乎的手扒住了自己的手。
与林未都的充满期待不同，陈可卿在这突然的失明之下有着最无意识的恐惧。
和夜晚一起回到原始时代的，还有人类最为敏感的心灵，那是深藏在dna里面的对黑暗的不安感。
林未都没有顺手攥回去，只是任由陈可卿扒住自己的手。
左手被陈可卿扒住，只好右手掏出自己的手机照明，打开手机照明的同时轻声地安慰道：“快到了，没关系的。”
“嗯……”陈可卿弱弱地给出了回应。
“你怕黑啊？”
“不是……我只是突然看不见了有点慌而已，还有……我只是不喜欢黑……不是怕黑！”
“那还不是差不多吗？”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呢？”林未都坚信这样的对话可以帮助缓解恐惧，即使陈可卿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害怕。
人总是说怕什么东西怕这个那个以及那个这个，其实多半都只是害怕自己一个人。
怕黑的人如果有人在旁边就没那么怕，怕狗的人如果和别人一起走过去也不会太过惊恐，怕老师教训的人只要有人陪自己一同挨训就会安心。
说到底，人是害怕自己一个人面对而已，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独自面对的不安和恐惧，才让人成为最有社会意识的动物。
但陈可卿想说的却不是这个，她仍坚称自己不是害怕黑，只是很不喜欢。有的时候，害怕和厌恶的表征确实非常相似，比如在逃避这一点上。
“因为……黑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反而能看到她们……”陈可卿的双手抓的更用力了一点，“额……不是眼睛，其实是我的脑袋能看到她们，一个两个三个……好多好多个讨厌我的人，好多好多张厌恶我的脸，都挤在我眼前面……要睡的时候也一样，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很多张这样的脸。我很不喜欢！”
“那你就想想别人的脸。比如芊慧学姐的脸，你想象一下芊慧学姐对着你笑的样子……再比如嘛……”林未都指着自己的脸“想想我的脸也可以，虽然我的脸没那么好看~”
陈可卿噗嗤一下笑出来，林未都对他自己的打趣正中少女下怀。
这倒不是他的打趣有多高级，单纯只是正中这怀春少女的下怀而已。
于是陈可卿咬着自己的下唇咯咯地笑，接着笑盈盈又红着脸在林未都手心里轻轻掐了一下。
“谁要想你这张脸啊！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好看吧？”
“我自认为起码算是不丑的！”
“这个嘛……作为一张女孩子的脸的话，确实还算是不错的~”
“谢谢哈……啊？什么叫作为一张女孩子的脸的话？”
“自己体悟啊！”
说着陈可卿得意地扬起下巴，嘴角也不自觉上扬成一个弧度。
林未都自然也十分配合地陪她呵呵的笑着。
而在这么几句来来回回的打趣间，俩人走到b2楼下，在楼下就已经可以看到四层某窗口的微弱光源。
对那光源再熟悉不过，林未都昨夜正是在它照射之下被卢申施以挠痒的极刑！在它的投影下，卢申和林未都在社团室内的白色墙壁上上演了一出狼与羊的好戏。
林未都和陈可卿相视笑笑，随后上去。
作为林未都素质修养之一的三声轻叩门，刚要拧把手打开的时候把手却自己先扭了下去，门应声打开。
在短短的两秒内殚精竭虑地思考着究竟是芊慧学姐今日布施恩惠还是卢申良心发现，最终敲定是卢申之后还顺便想了“哎呦~卢申学长今日雅兴啊~”的开场白。
林未都差点脱口而出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额，倒也不对，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
挠头的时候那人先开了口，
那是没有任何情感或情绪意味的温柔和平和，
脸上也是如同写出来“平淡”两个字一般的平淡又普通的表情，
“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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